正在熱播的反詐騙電影《孤注一擲》再次引發(fā)人們對跨境電信詐騙的關注，而作為電信詐騙分子“溫床”的緬甸也成為眾多游客的黑名單。據不完全統(tǒng)計，緬北地區(qū)現(xiàn)有超過10萬人從事電信網絡詐騙，他們大部分是中國人，以“快速賺錢”“發(fā)大財”等理由欺騙想要掙取更多錢的年輕人來到緬北。然而這群不知情的年輕人等來的卻是皮帶、棍棒和電擊等一系列酷刑。從2015年開始，中國警方與多個國家的執(zhí)法部門聯(lián)合打擊電信詐騙。中國駐緬甸使館發(fā)布消息稱，8月23日，6名電信詐騙犯罪嫌疑人在仰光國際機場由緬甸警方移交給中國警方工作組押解回國。日前中泰緬老四國警方啟動合作打擊賭詐集團專項聯(lián)合行動，旨在嚴厲打擊本區(qū)域電信網絡詐騙和網絡賭博犯罪，堅決扭轉人口販運及綁架、拘禁等犯罪高發(fā)態(tài)勢。但詐騙分子也在不斷更換騙術，“電詐2.0版”瞄上留學生，同時，詐騙分子還將目標轉移至柬埔寨、日韓甚至歐美國家實施詐騙。
毆打、電擊、沒有食物
布迪（Budi，化名）來自印度尼西亞。去年11月，他告訴家人要去泰國一家證券交易所擔任營銷人員，月薪為1024美元。這一突然的舉動讓家人大吃一驚。他的姐姐揚蒂·錢德拉（Veriyanti Chandra）顯得尤其擔心，因為從開始制作護照到拿到機票和簽證，只用了4天時間。錢德拉希望弟弟能驗證一下工作機會是否真實，以免上當受騙。但一切發(fā)生得太快，布迪根本沒有時間驗證就匆匆離開家。臨走前他安慰姐姐，如果達到目標業(yè)績，他可以隨時回國。
抵達泰國三天后，布迪發(fā)現(xiàn)了異常情況。“他被一輛汽車帶到了泰國邊境，在武裝警衛(wèi)的‘護送’下過河，前往緬甸，”錢德拉告訴記者，“弟弟還告訴我，他的工作是收集10個非印度尼西亞的電話號碼發(fā)給同事，同事將打給這些電話號碼的所有者，詢問他們‘是否要投資加密貨幣’?！?/p>
△被迫進行電信詐騙的受害者們。
布迪每天要工作17個小時（從晚上8點到第二天下午1點），工資只有每月204美元，而且自今年2月份以來就沒有支付過。如果未完成目標業(yè)績，他將不得不接受在烈日下繞場深蹲跑、深蹲跳、俯臥撐和被電擊的懲罰。布迪曾試過逃跑，但他的宿舍被一群疑似武裝人員把守，根本無法逃脫。布迪也曾要求公司將他送回印度尼西亞，但公司要求他支付13620美元的罰款作為違約金。今年4月，錢德拉最后一次聯(lián)系弟弟時得知，他被關在一個黑暗的房間里，沒有食物和水。
被一同關押的還有許多像布迪這樣的人，甚至情況更糟。“我得知有一名女性必須每天注射胰島素，現(xiàn)在她已經不能走路了?！薄斑€有一名女性被電擊致死。雖然我們很想提供幫助，但也害怕被報復，畢竟他們的人數眾多?！卞X德拉無奈表示。
△被營救的馬來西亞被騙者。
龐大的電信詐騙網絡
像布迪這樣的人還有很多，而他們離開家鄉(xiāng)不遠萬里來到陌生的國家的原因通常始于工作的誘惑。誘餌也非常簡單，詐騙者通過Facebook或其他應用程序給想要掙錢的年輕人發(fā)送消息，承諾將提供高薪，騙他們來到緬甸的賭場里工作。人權觀察組織亞洲部副主任菲爾·羅伯遜（Phil Robertson）表示，在2020年前，這些賭場只經營兩項活動：線下賭博和在線賭博。新冠大流行來臨后，賭場的經營者決定改變商業(yè)模式，他們想出的辦法就是詐騙。
18歲的Keo在老撾一家賭場有一份合法工作，一名男子通過WhatsApp聯(lián)系了他，稱可以給他提供一份高薪工作，每月766美元，外加獎金，如果不想做了可以隨時離開?！拔抑豢紤]了兩天就接受了這個工作，薪水可觀，而且可以隨時回家?！盞eo告訴記者。
△緬甸當地賭場。
當乘船前往泰國時，Keo意識到自己有可能被騙了，因為護送他們的人攜帶著武器。害怕受到傷害，他們只能保持沉默，最終Keo一行人被販運到金三角以南約480公里的苗瓦迪鎮(zhèn)（緬甸東南部）。事情一開始并沒有那么糟糕，Keo擁有人身自由，可以自由出入房間；之后來了一個人教導他們如何“工作”——使用應用程序來實施詐騙，比如假裝單身者在泰國尋找愛情，然后與被騙者聊天、建立虛假的在線關系。
一開始Keo的工作進展得非常順利，但當找不到“客戶”時，他們就會遭到毆打。Keo 透露給記者，50個人被安排在一個大房間里，以10或12人為一組，在分配給他們的設備上工作，大概每天需要工作16個小時。被迫從事電信詐騙的人來自中國、菲律賓、馬來西亞甚至非洲，不同的人主管不同區(qū)域的騙局?！皝碜灾袊娜说匚蛔畹?，馬來西亞人地位最高?！薄拔覀冎挥腥鞎r間來尋找一個新‘客戶’，如果找不到，我們在第四天就會被打?！?/p>
此外，根據《澎湃新聞》等媒體爆料，緬北詐騙的套路已經不斷更迭。在緬甸的華人表示，現(xiàn)在“流行”的是以高薪誘騙，等人到了以后，再限制人身自由，讓家屬拿錢贖人。在外國的中國留學生現(xiàn)在成了詐騙的新目標，因為留學生在國外生活，對于國內訊息掌握不一定及時，所以他們對于詐騙電話的警惕性可能沒有那么高。從事電信詐騙的人員也變了——電詐人員有口音的現(xiàn)象早已不存在，現(xiàn)在詐騙集團會找外語非常流利、文化知識水平較高的人員來從事電詐，讓海外留學生更防不勝防。
無處尋求幫助
像苗瓦迪鎮(zhèn)這樣的地方，長期以來一直受到緬甸軍方和克倫民族解放軍的爭奪，局勢混亂。華盛頓布魯金斯學會的萬達·費爾巴布-布朗（Vanda Felbab-Brown）表示，2021年緬甸軍事政變后，軍政府和警察部隊忙于打擊參與內戰(zhàn)的抵抗組織和少數民族武裝組織，因此無暇顧及其他詐騙犯罪活動。與此同時，許多隸屬于軍方的地方民兵得到了軍政府的默許，可以從事非法經濟活動獲取金錢。這樣的潛規(guī)則更有利于發(fā)展電信詐騙活動。
緬甸官員承認人口販運、電信詐騙是重大問題，但地區(qū)不穩(wěn)定阻礙了他們展開進一步的救援行動。由于這些被迫從事電信詐騙的人非法進入緬甸，沒有護照，因此當局很難找到他們。費爾巴布-布朗表示，整個東南亞國家的執(zhí)法部門不僅存在巨大腐敗，而且對犯罪行為抱有冷漠態(tài)度。據報道，泰國警方知道被拐賣的人去了哪里，但就是不展開救援行為。
緬甸電信詐騙涉及的中國人數眾多，因此自2021年以來，中國警方就一直不遺余力打擊電信網絡詐騙。公安部統(tǒng)一部署，在全國范圍內開展勸返滯留緬北的非法出境人員和從事電信網絡詐騙人員行動，2021年從境外勸返回國21萬人。此外外交部多次針對赴緬北高薪招工信息發(fā)出提醒，并積極開展國際執(zhí)法合作，打擊相關跨境犯罪。然而詐騙網絡巨大，而且又發(fā)生在外國領地，要想徹底解決需要時間。
在政局動蕩、電信詐騙的影響下，緬甸旅游業(yè)遭遇寒冬。2019年緬甸的外國游客達到436萬；但2022年—2023年，緬甸的外國游客只有37萬。8月4日，中國駐緬甸大使館發(fā)布《旅居緬甸中國公民安全文明指南2023年版》文件，其中，將緬甸旅行風險等級標注為橙色（高風險），部分地區(qū)為紅色（極高風險）。為了挽救旅游業(yè)，部分酒店“骨折”降價，期待外國游客能重返緬甸，然而網友仍表示“免費也不敢去”。但也有部分導游認為，緬甸旅游依舊很安全，詐騙犯都是外國人，當地的緬甸人非常善良。
